今天,很高兴为大家分享来自安徽商报的跟着外婆拣粮食,如果您对跟着外婆拣粮食感兴趣,请往下看。
■人生 杨亚丽
印象中,外婆很少出远门,大约是脚小不能走远路的缘故吧。三孬奶奶的脚虽说也不大,可她逢集必赶。
有次归来,她拿着一卷子花布,找外婆分享她的收获。外婆嘴上说着真好、真好,目光却只和花布打了个照面,就回归到自己膝盖上的簸箕里。三孬奶奶口中喋喋不休的花哨世界,在外婆心里,也许就如老皇历般没有新意。簸箕里的麦粒打着滚儿,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跑到那边,左右它们的,是外婆弯曲成耙子一样的手———外婆在拣粮食。这句话其实有毛病,外婆是在拣粮食里面的石头子儿、土坷垃和草棍儿。在过去,乡下磨面没有一遍净的机器,磨粮食得先淘洗。淘洗前,要拣出里面的异物,否则磨出的面粉有碜不说,还有可能刺破、硌坏电磨的罗布或磨瓦。
力所能及的事情里,我最喜欢帮外婆拣粮食。只是往往还没认真三分钟,我就把簸箕当成两军对垒的战场,把麦粒儿当成千军万马。此刻,我连大海碗都托不起来的小手,成了主宰千百兵甲命运的统帅。我想让谁往东,谁就得往东;想让谁和谁一拨,谁就得和谁一拨。哪怕它们前世有冤、今世有仇,此刻也不得不装作亲密无间的模样。我胡闹,外婆也不恼,只是嘱咐我不要把麦子撒到地上。
别看我玩得不亦乐乎,一旦发现异物,哪怕只是半个绿豆大的土坷垃,我也会当成大西瓜般举到外婆的眼皮子底下。
外婆便笑着说:“俺娃真能干,跟咱家的阿黄似的。”我心里顿时喜滋滋的。可不是嘛,阿黄每逮住一只耗子,也都要叼着给外婆看。刚开始,我还看不惯它,踏踏实实当狗不好吗,非要和谄媚的狸猫争宠———嗯,外婆这是在夸我吗?
拣的次数多了,我也长了见识。随手拨拉几下,就能分辨出这些粮食来自哪块庄稼地。
黑红、干瘦、料礓子儿多的,肯定来自杨岭。杨岭属于秦岭的一小段,它像被烈火煅烧过,土红得不像土,像颜料,挖一瓢兑上水,都能刷红墙。料礓石混杂其间,像是一块块永远也不会生芽的姜块。杨岭的土地充满火性,自然也长不出寻常的粮食。
不仅料礓多,杨岭的麦子也异常干瘪,颜色和庄稼人的脸色一样,黑里透着红。干沟的粮食里,草籽多、草棍儿多、土坷垃多。因为干沟下面有一条小溪。土地沾了水性,不单庄稼长得好,草木也好。
干沟打出的粮食和磨出的面,不像杨岭的那么黑。两个地块的庄稼,收分开收,藏分开藏,磨分开磨,蒸馍也分开蒸。
亲戚上门,逢年过节,外公干重活时,才吃干沟的粮食,其余时间吃的多是杨岭的。别看我干不了什么活,我吃的也是干沟的粮食。好歹我是客呢。拣杨岭的粮食时,外婆格外当心。一簸箕粮食,外婆要反复拣好几遍。我拣出的料礓子儿,被外婆接过去搁在苇席一角,外公回来,外婆会说:“瞧,娃子能干吧。”
而她拣出的,顺手就扔到了远处,惹得埋伏在旁边、一直虎视眈眈的那群母鸡,轰隆一下跑过去……
很神奇,每当我以为绝对拣干净时,外婆总能挑拣出我认为的不可能———多像我现在从事的文字编辑工作啊。只不过,我那时拣的是粮食,现在拣的是文字。
秋天的日头,光线无比澄澈,一朵秋云的影子就在外婆宽大的额头上慢慢游走。
矮凳上坐成一尊雕像的外婆,偶尔会伸下懒腰。随着一颗颗异物被拣出,她的眉眼似乎也变得更加柔和,仿佛被外婆拣出扔走的,是生活中时不时就会涌现出的一个个艰难。
好了,关于跟着外婆拣粮食就讲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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