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落葵、繁露、荇菜及其他

2023-07-02 19:05:18来源:安徽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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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

钱红丽

早晨出门,晴空如洗。极目处,一派宇宙蓝。气温明显窜得高了,裸露的胳膊被阳光扑打,生疼。

苦夏来临。初夏雨水丰沛,蔬果大量上市。新鲜玉米一框一框运来,如山如河,十元八根。毛豆壳子,堆得山似的。西红柿、青茄多如繁星。挑了绿豆芽、秋葵、丝瓜、冬瓜、黄瓜、红薯尖等若干蔬菜,所费微薄,12.91元。每临苦夏,对于鱼虾肉鸡的胃口忽然消逝,遑论吃它们,单单捯饬它们,我都深感烦难。要么粉蒸肉,蒸锅一盖,离厨房远远的,无须照管,定个闹钟,半小时后熄火;要么小炒肉,肥肉炼出油脂,滗出些许,丢入月桂叶、八角、瘦肉片,炝煸至香,轰一大瓶啤酒,中火二十分钟,即成。

昨天做了两斤余小炒肉,尚剩半碗。今日晚餐,削一只土豆进去即可。

午餐四菜一汤,均是我喜食的清淡之菜:红椒炝爆豆芽、蒜香红薯尖、藤椒冬瓜、丝瓜炒百合,白水蒸蛋。配半盏米饭,一人食,颇为满足。饭罢,略有闲情拿一双公筷,分别将冬瓜、绿豆芽中的藤椒粒,剔除干净,再包好,归置冰箱中冷藏。晚餐时,微波炉丁一下即可。

暮春时节,网购几袋四川泡椒泡姜。每每炝炒绿豆芽,捞出小米辣三两只,切切碎,与之同炒,至味。这来自成都平原的泡椒,好比珍贵的药引子,原本水腥气极浓的豆芽,一经泡椒的驯服,简直乾坤挪移。临起锅前,记得白醋放足。

这平凡小菜,因为川味的加持,当真滋味奇崛,入嘴,回旋三个复调:酸,辣,脆。

绿豆芽须根等长于绿豆秆,偏执的我总要将须根悉数折去,坐矮凳上,低头半小时。宁愿颈椎犯病,也要将它们搞得清清爽爽。

泡椒不经吃,唯余半瓶卤水。买回半斤新鲜小米辣,洗净,控干水滴,浸泡于老卤之中,静候发酵。

粤菜有一道“赛螃蟹”:绿豆芽掐头去尾,只留中间一截白秆。鸡蛋五六枚,取蛋清,搅碎。中火,熘蛋清于低温油中,成型,盛盘备用。净锅,烈火炝爆豆芽秆,瞬间断生,汇入蛋清,略略翻炒几下,出锅。一道赛螃蟹即成。

这道菜的诀窍,需掌握两百余度的火候,让豆芽即刻断生而不出水。豆芽秆内的汁水因大火围攻而被留在了体内,入嘴爆汁,蛋清依然干索索的。

家庭煤气灶温度最高值百余度,永远达不到饭店锅灶的两百余度高温,故,这道赛螃蟹永无可能居家烹饪出。豆芽一旦出了汁水,这道菜便废了武功。

一直记得,夏日养心。

前阵,买回百合干。产自兰州,四百余元每公斤。蒸老南瓜,泡发一撮;煮绿豆汤,抓一把;煮白米粥,加一点。三吃四吃,几欲一空。还剩最后一把,全部泡发出,与丝瓜同炒。

食下百合,身体确乎生发些微变化,心中一直凉润润的,不再着急忙慌。骑行于午后两点的烈阳瀑布下,一点儿也不燥热———广袤天空下,白云圣洁,沉沉低垂,惹人看了又看。

有谁像我这样赏识白云的?那么多,那么广大的一朵云,有一公顷面积那么大吧,飘飘忽忽,肆意东西,一会投影于屋顶树林,一会倒映于湖中,宛若梦幻,如在仙境。这短暂二十分钟路途,化身王维的我,中年颇好道,万事不关心。

黑皮冬瓜,纹理细腻坚硬,适合红烧,少不了藤椒的提味。藤椒入油锅爆香,冬瓜切薄片,清炒出水,酱油上色,激点儿水,中火焖煮。童年时,我家乡的白皮冬瓜,做汤、红烧,无一不甜糯。冬瓜皮也不浪费,与新鲜青红椒一同切丝,大铁锅中跳一跳,韧中带甜,样样可口。当下再也享用不到如此可口的白皮冬瓜了。

本地大棚种植的白皮冬瓜,多以激素催长,不压秤,质地绵软如棉花,不值得吃。来自海南的黑皮冬瓜,品质略佳。若不嫌费事,吃得讲究些,加一块陈年火腿,与冬瓜同煲,滋味想必一等一。

这个夏天,因一直遇不到露天种植的青色柳叶苋,决定只吃红薯尖、木耳菜两样绿叶菜。至少它们不用喷农药。红薯尖,在我的童年,是无人在意的东西,地里葳蕤一片,似无人想起要去摘它们来吃。

如今倒成了宝———红薯尖,需蒜茸同炒,叶秆相连,脆而滑腻,久食不厌。

木耳菜,以往夏天,偶一为之。那股强烈的气味颇为拒人,断生后,入嘴滑腻腻。谈不上可口,但,也不讨厌。

但,自从得知木耳菜的笔名为“落葵”“繁露”后,开始对其青眼相加,决定多食几回。这么美丽的名字,挺诗经的———今日午餐一盘落葵,昨日晚餐一碟繁露。这汉字以及汉字背后氤氲着的气息,令平庸生活有了滤镜,遍布诗性。

人活着,不都依靠一口气么?落葵繁露,便是挺身而出肯为我们吊着一口活气的蔬菜呀。诗性的名字,令它的模样逐渐的立体美丽起来。这星辰一样繁密的落葵叶子,可肥可瘦,可大可小,一片片依嫩茎而生,呈现出不同景深的绿———深绿、油绿、湖绿。因散发特殊气味,小虫子们也不敢靠近,一生无须农药参与的洁净。

落葵清炒时,搭配适量蒜茸即可。倘嫌大骨汤油厚,亦可丢一把落葵祛腻。

两汉时期的《长歌行》中有: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也不知这里的葵,可是落葵?

    李时珍《本草纲目》里有:葵菜古人种为常食,今之种者颇鲜。有紫茎、白茎二种,以白茎为胜。大叶小花,花紫黄色,其最小者名鸭脚葵。其实大如指顶,皮薄而扁,实内子轻虚如榆荚仁。

这里的葵分紫茎、白茎,今天的木耳菜只有绿茎,想必不是同一种蔬菜?李时珍所言的应是冬苋菜吧。如今,也少见了。

仲春之际,偶然得见金陵当地一位植物博主拍了几张南京郊区琵琶湖荇菜图:清粼粼的湖水之上,荇菜花一片一片如雪,轻轻歇息于湖面……红尘喧嚣一忽儿退后,唯余黄花静放。何以按捺得住一颗抒情主义的心,到底还是《诗经》里的中国啊。文明的大河汤汤而过,流淌几千年,到得当下,诗性一息尚存。那一刻,直想买张高铁票,半小时后抵达金陵,再打的去到琵琶湖,就为看看满湖荇菜———这瑟瑟春风之中美的存在。

到末了,想着吧,这湖中荇菜过于繁密了,顺便掐一把嫩头,带回家煲汤也好。

谁让我读过《诗经》呢?谁叫《诗经》赋予着虫鱼鸟兽草木以如此丰富的感情呢?一辈子不能脱敏。

好了,关于落葵、繁露、荇菜及其他就讲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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