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中华老字号“叶开泰”被上市药企盗用？“老人疑因服中药身亡”背后的商标权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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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9月，武汉一位老人在服用叶开泰国医堂汉口馆开的中药期间死亡，家属怀疑为用药过量所致，此事在网络上引发关注。9月4日，武汉叶开泰药业连锁有限公司发布声明称，涉事中医门诊系盗用“叶开泰”字号宣传、推广其中医门诊服务。

死者女儿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直到看到上述声明，她才发现自己此前带母亲去的中医门诊并非真的“叶开泰”。

公开资料显示，中华老字号“叶开泰”始于1637年，至今已有386年的历史，被誉为“中国四大药号”之一。发声明的武汉叶开泰药业连锁有限公司与涉事中医门诊的母公司健民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均与老字号“叶开泰”渊源深厚。

事发月余，老人的尸检结果尚未出来，死因依旧成疑，但这起“老人疑因服中药身亡”事件却让两家公司的商标权纠纷浮出水面。

家属：老人服用“叶开泰”中药期间身亡

今年8月上旬，因母亲身体不适，王女士将其接到武汉，并先后在多家医院就诊，经诊断老人患上了食道癌（早期）。因对手术有顾虑，王女士一家决定保守治疗。在朋友的推荐下，8月30日，王女士陪同母亲来到离家不远的叶开泰国医堂汉口馆看病。

王女士介绍，在望闻问切后，医生开了7剂药。8月30日下午，她从叶开泰国医堂汉口馆拿到代煎好的中药，7剂共21袋。

王女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拿药当天晚上服用一袋药剂后，其母便反映胃不舒服。8月31日早饭后服用一袋，母亲感觉无力；吃了午饭服用一袋后发生呕吐。当时，王女士联系叶开泰国医堂客服，并告知吃药后的反应，对方称是药物的正常反应，建议减量到一日两袋。因此，母亲当晚未服药。9月1日上午8时许，王女士的母亲又服用一袋，10时许其反映身体不适，“说完一会儿就倒地不醒，我们马上打120电话。”后经抢救无效，王女士的母亲死亡。

事发后，王女士怀疑母亲的死系用药过量所致。当时，叶开泰国医堂汉口馆工作人员回复媒体称，确实有患者在汉口馆开药之后死亡，但不知道具体死亡原因，他们正在配合当地公安和卫健部门调查。

9月8日凌晨，由第三方鉴定机构为王女士的母亲做了尸检。同日，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部发布情况说明称，事发后，该医馆开展了看诊、药品、配药、煎药等环节的全面自查，并无违规违法情形。同时于9月4日至6日期间，分别接受了卫健委、市场监督管理局、药检所的关于医疗资质、人员资质、经营规范、药材质量等方面的调查。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部表示，尸检是查明事件真相的关键，王女士母亲的死亡原因是否由服用该医馆开出的中药汤剂所导致，需进行尸体解剖检验，才可能查明死亡原因，之后进行医疗鉴定，才可能明确责任。

“说要90天左右，尸检结果估计到12月才能出。”近日，王女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事发至今一个多月，她向江汉区卫健局提出多个诉求，包括调查涉事门诊相关药材质量、煎药加工及给药过程是否存在问题，以及核实医馆和医生资质等，但尚无明确结论。

中华老字号“叶开泰”被上市药企盗用？

“老人疑因服中药后死亡”一事在网络上发酵后，9月4日，武汉叶开泰药业连锁有限公司（以下称“叶开泰药业”）在其官方公众号发布声明称，涉事中医门诊盗用“叶开泰”字号宣传、推广其中医门诊服务，误导公众。

这份声明称，涉事中医门诊在卫健委注册备案的全名为“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为“武汉健民国医投资（武汉）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隶属于“健民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红星新闻记者查证，涉事中医门诊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注明的机构名称，确为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部，营业执照注明的公司主体为武汉江汉健民中医有限公司，其股权信息亦如叶开泰药业的上述声明所述。健民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称“健民集团”）为A股上市企业。

位于江汉区江汉人家商业街的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于2023年3月10日开业。当时，武汉市商务局官网转载的当地媒体报道写道，“百年老字号叶开泰入驻汉口，开启中医馆连锁化布局。”开业当天，数位湖北中医界知名人士及健民集团董事长何勤、总裁汪俊参加了开业庆典。在开业庆典的宣传物料上，宣传文案均将当日开业的该中医门诊称为“叶开泰国医堂汉口馆”。

红星新闻记者现场探访发现，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大楼的几处进口，均悬挂着写有“叶开泰”或“叶开泰号”字样的牌匾。在门诊大楼内，多处引导标识上均写有“叶开泰”字样。此外，门诊大楼内开设的叶开泰中医发展研究院、叶开泰中医药文化博物馆等单位悬挂的牌匾，亦使用“叶开泰”字样。

叶开泰药业在前述声明中称，涉事中医门诊（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觊觎‘叶开泰’作为中华老字号的历史底蕴与品牌价值，打着开设‘叶开泰博物馆’的旗号，公然以‘叶开泰‘作为其同址设立的中医门诊宣传、推广的卖点，以‘叶开泰国医堂’为开设的中医馆命名，意图误导公众，混淆事实，谋取商业利益，其行为严重侵犯了该公司的合法权益”。

王女士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直到9月4日叶开泰药业发出声明后，她才发现自己带母亲去的中医门诊并非真的“叶开泰”。“叶开泰在武汉很有名，当时朋友推荐后，我没多想就去了。”王女士说，“现在发现涉事门诊是假冒的叶开泰，作为消费者，有一种深深的被欺骗感。”

红星新闻记者在商务部网站查询中华老字号名录时发现，代表性注册商标“叶开泰”为武汉叶开泰药业连锁有限公司所有，而武汉健民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代表性注册商标为“健民”。

北京金问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资深知识产权律师寇晨对红星新闻记者表示，在商务部认定中华老字号“叶开泰”的所有人为叶开泰药业的前提下，健民集团旗下中医门诊对外宣称自己为“百年老字号叶开泰”，或涉及不正当竞争。《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规定，经营者不得对其商品的性能、功能、质量、销售状况、用户评价、曾获荣誉等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

9月6日，红星新闻记者曾以死者家属身份问及“叶开泰药业称健民集团盗用其所拥有的‘叶开泰’中华老字号商标”一事是否属实，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负责协调处理此次医疗纠纷的工作人员并未正面回复，称此事包含历史原因，“具体情况不清楚，集团那边在处理。”

叶开泰与健民的“合”与“分”

健民集团官网信息称，该集团始创于明崇祯十年（1637年），原名“叶开泰”。公司为中华老字号企业，拥有“健民”“龙牡”“叶开泰”三大品牌。 

尽管存在商标权纠纷，实际上，诞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健民制药厂”与百年老字号“叶开泰”并非毫无关系。在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2021年9月公布的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保护单位中，湖北省18家单位之一的健民集团在列，项目名称为中医传统制剂方法（叶开泰传统中药制剂方法）。

商务部“老字号数字博物馆”网站详细刊载了中华老字号“叶开泰”历时数百年的品牌故事。1631年（明崇祯四年），叶开泰创始人叶文机随号称“叶神仙”的父亲从安徽逃难到汉口摆摊行医卖药。1637年，“叶神仙”去世后，叶文机子承父业，在汉口鲍家巷口挂出了“叶开泰药室”招牌。据介绍，之所以取名“叶开泰”，乃“叶神仙”之嘱：“叶家药铺开业，只图国泰民安。”以叶氏之姓加开泰之意，便名为“叶开泰”。叶文机自制成药，悬壶应诊，以医荐药，由于医药两便，很受百姓欢迎。

1952年，因私营药店不准生产成药的规定，叶开泰与陈太乙、陈天保两家联合申报成立武汉健民制药厂，并于次年挂牌。按当时武汉市医药管理局划分，武汉叶开泰药店的制药部分，由武汉健民全权生产，商业零售部分则被划入后来的武汉市药材公司，并在该公司保留“叶开泰”药店品牌。 

上世纪90年代之后，健民制药厂和叶开泰药店两家单位先后各自改建更名，拓展医药业务并取得发展。1993年，健民制药厂改建为武汉健民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并于2004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原武汉市药材公司下属的叶开泰药业分公司，则于2002年改建为武汉叶开泰药业连锁有限公司，后获得国家商标局颁发的“叶开泰”第35类“推销（替他人）”商标使用权证，该中华老字号商标于2014年获“武汉市著名商标”称号。

近年，叶开泰药业和健民集团均开始拓展中医诊疗业务。商务部网站信息显示，叶开泰药业在原有“医药咨询”商标基础上增加注册了第44类“医疗诊所服务”商标，并在武汉江汉路商圈开设了叶开泰中医馆。

健民集团也从2018年开始拓展中医诊疗服务，开设国医馆。健民集团董事会2018年3月发出的相关公告显示，当月召开的健民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第八届董事会第十四次会议审议通过“关于健民集团叶开泰国医馆项目的议案”，拟在公司武汉文化总部园区开设健民集团叶开泰国医馆，拟投入自有资金1245.26万元。同年，健民集团开设的第一家中医馆叶开泰国医馆在武汉汉阳开业，提供中医诊疗、康复理疗、道地药材、古法煎药、丸散膏丹古法炮制、名医讲堂等服务。 

2022年7月，健民集团董事会公告，为支持公司中医诊疗服务产业发展，公司拟以自有资金投资2000万元成立健民中医产业投资有限公司（暂定名，简称“中医产业公司”），作为健民集团中医诊疗服务产业的管理与投资平台，对相关业务进行合理规划、统一管理，适时布局中医诊疗门店的发展。中医产业公司首期将投资800万元成立子公司健民汉口中医诊疗有限公司（暂定名），在武汉市汉口区域开设一家新的中医馆。

2023年3月，健民集团第二家国医堂叶开泰国医堂汉口馆正式开业。在开业典礼上，健民集团董事长何勤表示，未来健民集团将连续打造连锁中医区域品牌，做武汉中医诊疗的知名品牌。半年之后，因该馆卷入“老人疑因服中药身亡”事件，叶开泰药业和健民集团关于“叶开泰”商标权的纠纷也浮出水面。 

“叶开泰”系诉争商标？

江汉区市场监管局：目前尚无调查结论

叶开泰药业在声明中称，涉事武汉江汉健民中医门诊盗用“叶开泰”字号宣传、推广其中医门诊服务的违法行为，已严重影响了该公司声誉及品牌形象，公司将采取法律措施追究其相应责任。

声明发出后，红星新闻记者多次致电叶开泰药业了解相关情况，工作人员均表示由该公司法务部回复。10月18日，叶开泰药业法务部一名工作人员对红星新闻记者表示，由于此事情况复杂，在监管部门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该公司不对外发表更多意见，“关于纠纷的具体细节，应该找被举报的一方了解。”

事发至今，红星新闻记者多次联系健民集团核实相关情况，电话均未接通。9月，健民集团法务部相关负责人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称，1993年，健民集团已申请“叶开泰”三个文字的商标。对于武汉叶开泰药业连锁有限公司所说的商标也已经在通过正常法律程序进行，有结论时会对外公开。叶开泰国医堂汉口馆工作人员则表示，叶开泰药业声明中提到的叶开泰商标，属于诉争商标，目前该公司已经提起行政申请。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北京市知识产权库专家赵虎律师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规定，一方注册商标后，他人如有商标法上规定的事由，可向知识产权局提出申请，宣告商标无效。若在知识产权局裁定后依旧不服，也可起诉到知识产权法院。由于在此过程中该商标存在被宣告无效的可能，因此权利基础相对不稳定，可称为诉争商标。

“提无效申请是一回事，能否被支持又是另一回事。相关部门和法院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判断。”赵虎律师表示，诉争商标在被最终裁定之前，商标权依旧属于商标注册人，商标权人之外的主体不能随意使用，否则可能涉及侵权。

叶开泰药业称，该公司是国家知识产权局发放的“叶开泰”第57898111号商标（文字）及第57874951号（图案）商标的合法所有人，依法在医疗服务、医疗诊所服务类别享有排他的商标专用权，任何人未经允许或授权均不得以“叶开泰”品牌开展上述医疗服务。红星新闻记者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查询系统查询得知，“叶开泰”第57898111号商标及第57874951号商标持有人确为叶开泰药业。健民集团则在第44类商标中注册了简体“叶开泰”文字商标，以及区别于“叶开泰”第57874951号商标的图案商标。

9月上旬，红星新闻记者针对“叶开泰”商标权纠纷联系武汉市江汉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相关科室，工作人员表示，该局已经把“叶开泰”商标权纠纷作为重点工作在进行调查取证。10月18日，江汉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相关科室负责人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关于“叶开泰”商标权纠纷，该局下属执法部门仍在调查中，目前尚无调查结论。

红星新闻实习记者 胡闲鹤 记者 任江波

编辑 张莉 责编 李彬彬

好了，关于中华老字号“叶开泰”被上市药企盗用？“老人疑因服中药身亡”背后的商标权纠纷就讲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