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广美教授、书法研究所所长王见：从“开”字品颜真卿书法的空间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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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在青史上留名的书法家，都是某一方面的集大成者，而通才型的书家也不胜枚举。但是如何能够从书法家的作品中窥探他的内心世界，却是一个永恒的难题。但就如唐代张怀瓘《文字论》言：“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一个字也足见作者心境与个性。

收藏周刊连续多期以“一个字读懂一位书法家”为思路，邀约名家，对书法经典进行深度剖析。本期邀请广州美术学院教授、书法研究所所长王见用一个“开”字品读颜真卿。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颜真卿和王羲之都属于开创性的人物

收藏周刊：我们前两年围绕楷书，深入谈过颜真卿的书法，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颜真卿，您会想到哪个字？

王见：就我个人来说，我一直把颜真卿的位置放得很高。这跟书法史的排序或者大家喜不喜欢没有关系。我是按照自己书法探索将近60年的时间，从心底里对他的崇敬。

从审美的角度看，中国书法有几种形态，其中王羲之的书法形态被接受的程度是最为普遍的。虽然说颜真卿的字也能被大家广泛接受，但它的审美形态跟王羲之恰恰是相反的。如果说王羲之的书法有一种秀美、洒脱、清雅的话，颜真卿的则是一种壮美、端庄、质朴。前者是轻盈的，后者则是厚重的。从审美的角度看，颜真卿和王羲之都属于开创性的人物。所以，我对颜真卿的书法，就想到了“开”字。

收藏周刊：具体怎么理解这种“开创性”？

王见：实际上，颜真卿的字在当时是比较“危险”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字都被认为是通俗、不高雅的。因为在那时候，流畅优美才容易被接受，对厚重、质朴的形式不太容易被接受。尽管颜真卿最初学书法的时候，也是从“二王”来，也曾跟学褚遂良（的书法），按道理他的字会越走越秀，越走越美，但他却反过来，走的是强烈、庄重的方向，在那个年代，他属于开创了另一种审美的趣味，不但开创了一种字体，还开启了一个审美特征。

能看到颜真卿“尽精微，致广大”的审美追求

收藏周刊：颜真卿不少书迹里都写到了“开”字，您提到的“开”字有没有特别所指？

王见：对，我所说的是他晚年所写的《元结碑》上的“开”字。这也是颜真卿晚年的代表作之一。可以说，从这个字就可以看出颜真卿晚年书法的所有特征。

收藏周刊：是怎样的特征？

王见：首先是气象正大的审美特征；第二个，就是间架均衡的结体特征；第三，强烈的书法空间意识。“开”字在大的结构里，也蕴含小的优美笔画变化，我们可以注意到（繁体的）“開”的写法，上面左右两边门子的组成，这种小笔画在颜真卿的书法中，就体现出了优美一面，而左右两边的竖画，则有大气象，所以，在这个字里，我们都能看到颜真卿“尽精微，致广大”的审美追求，这也看出颜真卿这个人，既有大处着眼，实处又能细致的处事方式。

收藏周刊：跟他同年代的不少书法家，狂草两大家张旭、怀素都在。

王见：他曾求教于张旭，又指导过怀素。当然，张旭的楷书本身也写得非常好，他的《郎官石柱记》就很有代表性。看他的楷书完全看不出狂草的开放。这也给我们一个启发，优秀的书法家，是既能放又能守的，来去自如。

颜真卿最擅长的就是通过一个字营造大空间，疏密对比，笔画粗细对比强烈，有空间就有张力，所以他的书法都有一种雄强的力量。

他创造出了横细竖粗的书法审美

让书法更具有了空间力量

收藏周刊：一直有个疑问，颜真卿请教过张旭，又指导过怀素，前后都是草书大家，但他却以为行楷见长。

王见：我最近在策划一个展览叫“向楷书致敬”，我们一直歌颂草书豪放的张力。但我们可以借用西方现代美术史的一个评价类比，康定斯基被认为是热抽象，而蒙特里安则被认为是冷抽象。如果我们借用这样的概念，我认为颜真卿的楷书就是冷抽象，而张旭怀素的草书则是热抽象，但从艺术的本质来看，他们是一致的。我们可以看到颜真卿的楷书蕴含的张力跟张旭的草书的张力，是一致的。只不过颜真卿做到了内收，有了更强烈的克制。

日本的艺术家井上有一的书法以开张著名，但他对颜真卿非常崇拜，他评价说，“颜真卿是一条大河，巴赫在西方的音乐里，也是一条大河。”他表达的意思是他们的作品都具有源源不断的巨大力量。

收藏周刊：颜真卿是楷书四大家之一，但他最为人所称颂的《祭侄文稿》，则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我们应该如何评价这两方面的表现？

王见：颜真卿是楷书大家是毫无疑问的。上面也提到，在楷书里，他还是一位开创性的人物。他的“颜体”后来还被历朝历代作为科举范本进行临习，而且我们现在所说的仿宋体，实际上就脱胎于“颜体”。

他开创性的特点有一点值得再分析的是，他创造出了横细竖粗的书法审美，让书法更具有了空间力量。

毫无疑问，对于颜真卿，楷书是第一，至于“天下第二行书”，那是社会的评价，而且他原本压抑的张力，在遇到了极度悲伤的事件，迸发出来的情绪刚好结合他本身质朴的性格上，并且运用到了高超的书法技术上，让整体的张力更加具有感染力，这也是这件作品的唯一性，因为颜真卿也再没有写出过第二件类似的作品，因为他那一刻的情感是唯一的。这样反映出他非常真诚的一面。

他的气质是他书法的生命线

收藏周刊：颜真卿书法的经典给我们怎样的启发？

王见：颜真卿是一位很刚正，坚守纲纪的人，原则性很强，又很真实，淳朴，不造作，没有虚假的一面，所以，在他遇到侄子被杀害的情形，他满腔悲愤，写就了《祭侄文稿》。可以说，他是成功地把个人的气质、艺术追求以及书法的表达高度融合了在一起，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气质是他书法的生命线。

因此，他给当代艺术最大的启发就是，如果书法家本身不把自身气质以及个人情感倾注在作品当中，就无法创作出让人感动的作品。

同样的道理，王羲之《兰亭序》和苏东坡的《寒食帖》都一样。

好了，关于广美教授、书法研究所所长王见：从“开”字品颜真卿书法的空间力量就讲到这。